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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 筆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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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 筆跡

等到前面幾個人影走了,幾人才從墻根兒走出來。

姜浮抱怨道:“季郎君在前面,阿姊不好意思上前也就算了,為何還要拉著我們躲起來?”

姜溶嗔道:“我們出現在皇城之中,肯定不是無緣無故,若是見了,又要找一番理由,倒不如不見的為妙。”

姜浮嘆了口氣,男女之事果然麻煩,不在意料之中的見面不一定是驚喜,也可能是麻煩。

她之前也見過季臨幾次,印象模糊,只記得是個十分溫和的郎君。

真沒想到,姜溶和姜瀟都很吃這一套,大的小的都覺得她好。

姜溶更是生怕露出一點馬腳,壞了在意中人心裏的好印象。

但是會武功有什麽丟人的,姜浮羨慕還來不及呢。她又想起蘇嫦已死的郎君,男人真的很容易變心。

季臨若是因為姜溶有武功而心生不喜,就算現在瞞住了,能瞞一輩子嗎?

不過看著阿姊少女懷春的樣子,她卻是不好說出來潑冷水。

季家世族,家風良好,在姜浮看來,女子嫁人難道真的是只嫁一個郎君嗎?當然不是,就像蘇嫦的婆家,就常常刁難她,其中肯定也有丈夫夾在中間不作為的原因,但一家人磋磨一個人,簡直太容易了。

如果嫁到季家,應該不會出現這種情況。

季家名門之後,便極重禮數,不肯讓人拿了半點錯處,侮了先輩名聲。

再者,季家現在的情況,和姜家算是半斤八兩。季家若對姜溶不好,三叔父作為老丈人,肯定會去撐腰。

所以,門當戶對真有門當戶對的理由,兩家誰也不必怕誰,誰也不必捧著誰。

她想了一下,悠悠嘆了一口氣。

月晃花馥,風動竹暄。

阿耶照例是不回來的,姜浮有時覺得,他真的恨不得去替學子們考。但阿耶世家入仕,其實沒參加過正經科考。

近些年皇帝有意打壓世家,從民間取士,但大家族培養出來的子弟,縱然有這樣那樣的毛病,也比扛著鋤頭的窮秀才會答題的多。

世家子弟只用讀書,也只要讀書,其餘諸事,上有父母妻子料理,下有仆人使喚,除了讀書,一概不理,一概不問。

家世最好,便可以入崇文館和弘文館讀書,次一點兒的,還有國子學、太學、四門雪,其餘的府學和私人書院,如果不是特別有名,請來的老師肯定不如玉京官學的。

若不是天生的蠢笨,怎麽著也該比平民百姓家強些。

不過科舉考試也算起了作用,給了讀書人念想,大陳上下,除了特別困苦的,都會送新出生的孩子去書院聽上幾天,盼著有個鯉魚躍龍門的機會。

官宦子弟想要做官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了,最起碼大字不識的官員,不會出現在大陳朝堂之上了。

當然,武將除外。那是在戰場上拿命拼出來的,榮耀皆由血肉鑄就,不識字就不識字吧。

不光阿耶沒回來,姜漸也一直未歸,已經過了宵禁的點兒,難不成也要留在大理寺過夜嗎?

不對,皇城之內還有東宮,謝聞又不會小氣地連個床鋪都不給他。

許久不動筆,姜浮在案上鋪了紙,準備練練字。

琴棋書畫,詩酒花茶,八藝她只略通書法,其餘都馬馬虎虎。

今天臨摹的是本朝書法大家衛葛之的名作,一筆揮就。

姜溶看了,不由讚道,“好俊的字。”

姜浮蹙眉道:“唉,這才到哪兒,只會模仿而無風骨,我還差得遠呢。”

姜溶笑道:“衛夫人當代名家,你這麽年輕,能模仿得惟妙惟肖已經是絕無僅有,再多下些功夫,不愁沒有建樹。”

姜浮研磨不語,她對書法並無特別愛好,自然不可能達到衛葛之那樣的高度。

她換了一張紙,左手執筆,飛快寫了一行詩,這次倒不是臨摹。

姜溶道:“阿浮居然還會左手寫字。”

姜浮謙虛道:“算不了什麽,聽說衛大家可以左右手一起寫呢。”

姜溶道:“炫技罷了,依我看,書法之道,何必賣弄。如果要學,禮部尚書鐘法書畫雙絕。雖然剛硬些不太適合女子,但也有些好處。”

姜浮收筆道:“這個人我不喜歡。”

如今鐘尚書才是主流,但她總覺得,這人師從衛葛之,又反過來說自己師傅的不好。讀書人不是最尊師重道的嗎?怎麽到衛夫人這裏,就兩把算盤各自打了。

不過看著鐘法官位高,才故意捧著他。衛大家雖出身名門,但到底是個婦人,文人騷客的聚會不好過分參加,失了交際。若是能多多露面,又怎麽能被後來者居上?

而且書法又有什麽高低貴賤之分呢?筆畫對了,字能讓人認得清,不就算寫好了嗎?

她練字,也不過打發時間而已。

宋燕時領著一群人去大理寺存放文書的庫房,主事已經下值,只留了一個小吏守著。

從薛宴居所搜出來的幾封書信剛入檔,還很好找,幾十年前雪刺史謀逆案的卷宗卻不好找了。

偌大的庫房積了一層厚厚的灰,幾人翻找起來,塵土亂飛,咳嗽聲在房裏不斷想起。

姜漸皺眉道:“霍堯你輕點,別拍了,都抖到我臉上去了!”

霍堯身材高大,翻看卷宗的模樣跟拿繡花針也沒什麽區別,有種不和諧的詭異感。

應大將軍不是世家出身,一直跟隨他的霍堯自然也不是什麽官宦子弟。他一向不愛讀書,雖然被硬逼著認了幾個字,但也真得是只認了幾個字,還是最常見的那種。

謝聞正在外間查看書信,那幾封信字跡工整,一筆一劃都仔細萬分,都說見字如見人,這寫信之人一定是個規矩古板之人。

落款的確是雪承二字。

書架之間狹窄,霍堯一個人占了好大的地方,小吏也勸他,“將軍,要不然您就先出去等著吧。”

霍堯這才出去,帶了一身的灰,出去又一陣抖落,離他最近的宋燕時忙往裏靠,順便掩住了口鼻。

還是小吏了解存放結構,按照年份索引,不多時便找了出來,拿出來先呈給謝聞。

那份卷宗上面倒沒有許多灰塵,明顯不久前被人翻看過,倒是符合薛宴說得話。

姜漸顧不得身上的灰塵,脖子伸得比長頸鹿還長。謝聞無奈,放在桌子上,幾個腦袋立馬擠在一起。

霍堯因為個子高,腦袋也大,面積占據最大。

姜漸仔細對比了書信,君子六藝,禮樂射禦書數,他自然都學過。

這兩份書信,絕不是一人所寫。

大理寺庫房存放的那份,字跡瀟灑飄逸,如風過竹林,而薛宴珍藏的這份,卻規規矩矩,書法造詣天差地別。

姜漸先道了一聲:“這絕不是一個人的筆跡。”

霍堯心裏想,他這個識字半籮筐的都能看出來,這也太明顯了。#

宋燕時道:“可如今,也並不能確定,這落款雪刺史的,就是他親筆所寫。未落款的,便不是他親筆所寫。”

姜漸道:“這卷宗不是明明白白記著嗎?當初攔截書信之人的名字,就好好在這上面記著。”

宋燕時眼神微黯,卻還是笑道,“姜司直有所不知,不良人雖受官府差遣,但並不登錄在籍。如今幾十年過去,恐怕那人早已經在底下化成灰了。”

姜漸道:“雪刺史的書信,除了這些,應該還有留存吧?他做官這麽多年,總有公文奏章留下。”

三十年前,皇帝還不是現在的皇帝,這還真不好說。

事情一下子陷入僵局。

謝聞思索道:“雪刺史既然不是世家出身,一定是科舉做官。他是玉京人士,應當是在四門學中就讀,說不定會留有筆墨。”

大陳律例規定,弘文、崇文二館只收皇親國戚和丞相國公家的孩子,各二十人,館長由丞相擔任,朝中在任五品官以上為學士。

崇文館設在東宮,還有為太子選伴讀的目的。

接著便是國子學生三百人,太學生五百人,接下來才是四門學,對庶民開放。雪刺史平民出身,應該上得便是四門學,再次一點兒便是算學律學。

小吏領命前去,各學館應該有留存當年科舉的考卷,尤其是平民學子中了進士老爺,更會把試卷留下來激勵後人。

他繞了好大一個圈子,四門學正忙著春闈的事情,讓他去找禮部要。

四門學忙,禮部要主持科舉,自然更忙,怎會把一個大理寺的小吏放在眼裏,只兩三句話就把人打發了。

還是霍堯自告奮勇,拿著東宮的令牌,把四門學和禮部當年封存的全拿回來了。

也幸好他一股勁都拿回來了,要不然還得再跑一趟。四門學所保存那份,是由禮部官員重新謄寫的,禮部封存那份,才是雪刺史自己寫的考卷兒。

禮部封存的科舉考卷,如果不出現意外,應該永遠不會有人去動,總不能出錯。對比之下,一目了然,薛宴沒有撒謊,他手裏的那幾封家書,的確是雪刺史的真筆。

作為證據的那份,和這兩封信相差太大,一個人的字跡或許會改變,但不可能變了個徹底。

一個明顯的規矩應試派,一個是早先流行的風流瀟灑衛夫人派,絕不可能是出自一人筆下。

雪刺史當年,真有冤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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